2008-09-13

AoM2008 觥籌交錯之旅

AoM2008 觥籌交錯之旅
劉正威
Judge Business School,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2008年是我第三次參加AoM(Academy of Management Annual Meeting)。對我這個第二年博士生來說,AoM是一個免費暢飲美酒、和知名學者們對話、和盡情玩耍研究創意的地方。這三點不是我首先提出的,我最近讀到James G. March在他的一篇文章中鼓吹這三點(the important roles of wine, flirtation, and play in academic conferences, 2004: 13)。這篇文章就來談談我在這場觥籌交錯之旅的反思。不過首先從PhD學生為什麼要參加學術會議說起。

Jay Barney的譬喻

Jay Barney對PhD學生進入學術界的過程有一個很好的譬喻 :PhD學生就像一個雞尾酒會的遲到者。場子已經很熱鬧,各個小群體專注聊著他們的話題。如果你夠細心,還能發覺有一些插不上話的人默默離開原來所屬的群體。這些人如果不能適時加入另一個群體開始聊天,呆站在旁邊的他們就會被認為是酒會上的怪喀。這些怪喀多半會自願或被迫被請出酒會。

酒會的遲到者有一些寬限沒錯 – 你可以東張西望一陣找找有沒有熟識的面孔,也可以每個群體的對話都去聽一聽卻不加入。但太久沒發言還是會被當作怪喀。要打入群體可不容易,不是隨便講幾句話就可以應付的。你得講的有趣人家才會聽你講 – 大家來雞尾酒會是來找樂子,不是來聽你說陳年往事。如果你講的不有趣,沒多久就沒有人會再理你了。

如果能掌握訣竅,講個有趣的故事倒也不難。首先你得瞭解他們到底在講啥主題。我打個比方,一個群體正在討論怎麼才能讓學者研究績效更好的議題。已經有兩個觀點爭的不可開交:一方堅持我們要產學合作來增進有意義的(relevant)研究;另一派堅持和產業走的太近是庸俗化的表現 – 那可不是學術研究。但兩方都認為學術研究得要更多資源才能夠有進展,不論錢是由產業、政府或還是其他管道來。

有趣的觀點多半不是支持或是否定現有的觀點。其更可能是從原有觀點的假設出發或改變假設,並得到一個出乎意料卻又合情合理的論點。在這個例子中,一個可能切入的有趣觀點已經被人提出過:改變假設以綜合(synthesize)兩派爭論(Andriani & McKelvey, 2007)。這兩位學者指出,不論兩派爭論點為何,全部都是根據常態分配的假定:如果組織作這些或作那些,平均績效會比較高。但實務者從來不關心平均值!他們關心像Google, Microsoft, Wal-Mart 這樣極端績效。作者堅持我們必須要捨棄常態分配的假設,運用Pareto分配來專心研究極端績效。這樣不只可以增進學術品質,實務工作者也才會聽我們講話。否則產學合作或純學術研究根本就是說的自己開心的,管理者才不想聽!作者說要不是商學院提供MBA學位,實務工作者才懶的和你們虛予尾蛇。

有趣觀點又被講走了!剛加入的PhD學生怎麼辦呢?讓我們來順著原有的假設來試試看。不論透過產學合作或是純研究,有充足資源才作得出好研究。這個假設真的站得住腳嗎?讓我們回顧一下一些流芳千古的研究都用了多少資源。孟德爾在遺傳生物學的貢獻是在修道院的後院完成的:他一直是個一清二白的牧師;馬克斯的資本論是在大英博物館的圖書室完成的:他當時得受恩格爾的強迫接濟才得以繼續寫作;孔子的著作也不是在當官時完成的:三餐不繼時往往才是奮起著作的關鍵。再一個例子,諾貝爾獎得主理查費曼在加州理工任教時拒絕了來自芝加哥大學四倍薪水的聘請,因為他知道拿了這麼高薪水他就會在外面亂來而不會專心研究。讓我們再問一次,好研究真的必須建立在很多資源上嗎?

挑戰假設還不夠,你還要能提出獨特論點。如果資源不是好研究的充分條件,那什麼才是?我說傻勁。傻勁就是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不論周圍怎麼奚落訕笑或好言相勸,也堅定的往自己相信的目標邁進。當然,這樣的傻勁也常真的傻到可以,最後結果證明人家的奚落是對的。但我們的社會需要這樣的傻勁和傻子們來持續進步。孟德爾的理論生前從不受重視;馬克斯是資本家的宿敵;達爾文曾被畫成猴子在報紙上被嘲笑;佛洛伊德的理論到今天還有人認為是無稽之談。若沒有他們的傻勁,我們何來啟蒙?所以這個獨特觀點所會得到的結論就是,資源多也好,資源少也好,真正要的是一個能夠培養和呵護傻子們的學術發展過程,這樣才能做出好品質的研究。有趣吧?(我倒希望你說不有趣,並提出個更有趣的。)

把這個譬喻拉回博士生會面臨的環境。雞尾酒會就是管理學術界,各個群體可以被視為期刊、專業社群或學派。博士生要能投稿成功、讓某個專業社群認識,甚至打入一個成熟學派,瞭解對話、加入對話、和貢獻獨特觀點的過程是必經之路,也是博士生轉型為專業學者的過程。有博士生還沒有加入就放棄,也有試過才放棄,或是浮浮沈沈許久終放棄。和大部分的社群一樣,學術界也少有人會同情失敗者 – 非我族類又不講同樣語言的怪喀與我何干?我們自己都得很努力才能留在群體中了!

瞭解這個過程的遊戲規則不保證博士生能夠成功,但至少增加一點成功的機率。而AoM和眾多學術會議就是博士生體驗和練習這個過程的最好機會!博士生沒人認識 – 你可以隨便開砲,講錯了人家也不記得你,就算記得也不會太和博士生計較 – 誰都有這段傻傻的日子。等你變成大學者,每句話都被眾人放在顯微鏡下檢驗,講錯可是臭名遠播。所以我認為博士生該為了這樣的價廉物美的練習機會到AoM及其他學術會議來試試看。以下提供一些個人參加會議的反思。

挑戰大師

參加會議能認識大師們很好。但能做到挑戰大師更好,尤其你想讓大師記得你的話。Jay Barney說常有年輕人寫信給他,恭維他是資源基礎論(RBV)的大師,並說自己也專精於RBV,希望探詢在俄亥俄大學任教或是合作的機會。Barney很少回覆這種信 - 他就已經是RBV大師了,他幹嘛還有找一個「專精」RBV的人來?他要的是能和他針鋒相對並挑戰他論點的新銳。

Barney率直的說明點出了認識大師的重點不在於同意大師,在於挑戰大師。而且挑戰大師要公開提問挑戰,這樣他才無處閃躲 (註)。大師們也是人,也會講一些nonsense,尤其在發展新論點時。他們可能因為經驗充足而可藉由包裝讓這些瑕疵很難發現。若能你能一招指出他們用心躲藏的論點瑕疵,有修養的真大師多半會願意會後留步再多聽你講幾句,之後信件往來也比較有可能會有回應。畢竟這些大師都外務甚多,一封電子郵件若在十秒內沒有引起興趣或勾起印象,大概就別想收到回信了。若能藉由挑戰大師認識大師,並讓他們瞭解你的研究,未來他們可能就是你文章草稿提供建議的人,甚至是可能的合作對象。這些長遠關係都必須從小處著手:關係是需要經營的。所以你得做好功課,瞭解你想要認識大師們近期的發表為何,working papers大意是什麼,還有他們都去哪一些會議場次。最好連長相都記起來!

研究場次人物

一個初次參加會議的學生常會跟著主題跑場次。錯!跟著大師跑場次會減少很多採到地雷的機會。採到地雷指去了一個主題異常有創意,但發表品質卻乏善可陳的場次。大師們的時間也有限,根據眾多邀約他們也會選擇他們最有興趣和最有搞頭的場次。而且大師們物以類聚,常會發現你準備時的漏網之魚突然出現在你規劃的場次。只要你選擇到了和你屬於同一個研究社群的大師,這類的驚喜往往源源不絕。所以要跟人而不是跟主題。搭大師們決策的便車可以有效增加你參加會議的效率。

多認識人

在會議中沒有什麼保證認識到對的人的方法。但有一個能增加你遇見對的人的機會的方法,那就是多認識人。理想學術合作者的特質不外乎積極、和你有相同興趣,並且能和你溝通的人。你知道嗎?會議已經幫你篩選出你最可能的學術合作者了!會投資時間和金錢在會議上的人代表他很可能相對於一般人積極;出現在你規劃的場次上代表他很可能和你有相同的研究興趣;你要作的只是去和他聊聊,就能知道彼此是不是合拍。這些都會是你未來的同輩學者、同僚甚至合作者。現在的研究潮流越來越鼓勵跨國跨領域研究合作,國際會議就是這種交流的泉源。

認識人不只是在開會中,會議前、會議時、會議後都有工作要作。會議前如果能先和前數次會議認識的師長朋友交流一下見面;會議後補上一封郵件加強印象,這都算基本功。真正難的是會議時的工作。會議時還不只是開會場次中的交流,會議都會有一些社交活動,那才是認識人的絕佳場合。

這些社交活動,尤其是那些知名學校舉辦的酒會,都一定會有好料供應:少不了好喝好吃好玩的東西。到這邊你很可能會遇見你平常只能在文章上見到的大學者正喝的醉醺醺的在搭訕別人。這是認識陌生人最自然的場合。但這麼多人要認識誰呢?留心一下,有沒有開始出現一些熟面孔?白天的開會你可能已經和某些人打過照面卻沒有機會交流,晚上如果再見到就別客氣的上前打招呼交流 – 他可能也正盤算怎麼樣向你開口。兩人手上都有杯酒,開口說什麼都不會奇怪。習慣了就會發現西方這種社交場合的設計還頗有道理,酒水的確是破冰很好的催化劑!

尋求意見回饋

沒有意見是不適當的。各種意見回饋都會讓你的應對越來越好。去會議前,至少要練習將你的研究主題做出四種包裝:要能講上十五分鐘 – 這是發表的時候;要能講一分鐘 – 這是在酒會觥籌交錯時;要能講十秒鐘 – 這是會議休息間挑戰大師時;要能講上半小時,這是當大師對你的研究有興趣時。這四種包裝的練習沒有訣竅,就是不停的去向別人介紹自己的研究以練習,並根據回饋來調整表達的方式。和某種世界觀的強調你研究中某個他們聽的懂的重點,和另個世界觀的請教他們會從什麼觀點看你的議題。慢慢的你會瞭解兩件事。首先,你該怎麼介紹你的研究才聽起來最有趣,還有如何根據聽眾調整論述重點;第二,那個社群才是你所屬的社群。這都只有透過尋求意見回饋來將應對磨光。如果能善用會議的機會練習,這個會議就像是辯證練習的密集戰鬥營一般,三五天訓練抵的上閉門修煉一年!

Have fun – I mean it!

學術會議可以很好玩的。不是只有舉辦城市好玩或是一起去的人好玩才會好玩,會議本身可以找到一大堆的樂子。AoM會議因為太過龐大,有時候還沒有歐洲的會議來的好玩。想想在巴黎自然科學博物館中的雞尾酒會 – 你拿著香檳和魚子醬在恐龍化石旁聊你的研究;或是在可以瞭望整個維也納的市政廳頂樓用晚餐聽音樂聊研究;學術會議是可以很浪漫的。學術會議不只可以讓研究者跟上國際學術脈動,更可以開闊視野並追求研究的樂趣與美。希望明天在芝加哥AoM見到各位 – 一起在會議上橫衝直闖!

註: 作者個人2008AoM至少目無尊長開砲三次。一批K. Eisenhardt Dynamic Capabilities最新定義的瑕疵;二批一場real option討論會,在四位大師在場的情況下說real option reasoning沒啥實務幫助;三批一場模擬方法討論會,在該領域大師幾乎都到齊的情況下,質疑模擬方法沒辦法處理創意研究的問題。結果都不錯。K. Eisenhardt會後承認她新定義的瑕疵,並同意我的研究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real option大師們當場被問到轉移話題,會後一位與會(當時不知)的哈佛教授回信給我時稱讚我當時的問題問得有道理;模擬方法討論會時大家認同我提出問題的重要性,會後並讓我和兩個志同道合教授開始討論合作的可能。

References

Andriani, P., & McKelvey, B. (2007). Beyond Gaussian averages: redirecting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management research toward extreme events and power laws.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38(7), 1212-1230.

March, J. G. (2004). Parochialism in the Evolution of a Research Community - the Case of Organization Studies.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 1, 5-22.


2008-09-09

取捨

最近常覺得人有三項特質是很難同時擁有的
才智、誠實和對特定群體的忠誠
有才智又要堅持個人誠實的人往往難見容於群體
所以這種人要嘛離群索居被人遺忘 或者向群體靠攏並犧牲某些已有的特質

具備個人誠實又想對某個群體忠誠的人往往不能太有才智
這樣他才能在群體中扮演化功能性的角色並有效執行交辦的任務
而這些任務的目的和手段往往和才智是有衝突的

最後 具備才智又想某個群體忠誠的人往往不能太有品德
因為他聰明到知道這樣的犧牲能夠在群體中竄升
個人的誠實是他理性判斷中的絆腳石

這三者似乎不是一個平衡的問題
而是取捨的問題
這也是為什麼只有個人的偏好而不會有正確答案的原因

2008-09-08

低地國遊記選

七月有去過布魯日一遊

比利時同學多半說布魯日是比利時海鮮淡菜(mussel)的出名產地

但我們到布魯日後百思不得其解

那兒的餐廳不是訂價過高(和布魯塞爾相比)就是充滿了觀光客

經過一番探詢才在觀光禮品店打工學生口中探到究竟

布魯日西北方車程二十分鐘的小鎮Blankenberge才是當地人大大啖海鮮的地方

前往該鎮的頭十分鐘我們還真懷疑打工學生是不是在和我們胡謅

再十分鐘之後 我們才確信打工學生建議的真誠

這個海邊的小鎮長的很像海牙 但多了幾分比利時的慵懶

(歐洲人也常可以就南北來一場臉紅耳赤的爭論。德國人嫌義大利人沒有紀律,米蘭人嫌羅馬人好吃懶作。比利時北方荷語區和南方法語區還因此在去年吵到有半年以上呈現無政府狀態。不過無政府狀態似乎沒有讓比利時比較差台灣或許可以參考。)

進了餐廳大約晚上八點半 才正是當地人準備用晚餐的時間

由於荷蘭人英文實在太好

從荷蘭玩到比利時和侍者得比手劃腳還真有點不習慣

不過還是成功的點到了想要的淡菜大餐

用餐前的圖片是這樣

http://picasaweb.google.co.uk/cwliu0814/TheLowCountries#5225887384210004642

風捲樓殘後是這樣 http://picasaweb.google.co.uk/cwliu0814/TheLowCountries#5225887415812527506

(大的鍋子才是裝淡菜的 一鍋淡菜配薯條不到10歐元!)


那邊的用餐者都看似當地人

有一家老小在週五晚上前來用餐

也有看起來像勞工階級的彪形大漢帶著一個模子出來的小朋友點了三鍋淡菜搶食(一點不誇張!)

因為已經鄰近海邊 淡菜配著斜下的夕陽讓我們感受到了當地人的布魯日

生活就是圍繞在吃嘛

布魯日本身的城中區不免像眾多歐洲著名城市一般

已經被眾多資本主義企業圈地劃立勢力範圍而和原有建築們顯的不協調

海角邊布魯日的衛星城鎮 就像布魯日的小巷弄 似乎還帶有些未被列強入侵的當地氣氛

我十分推薦!

老師有空還可以去馬思垂克和滑鐵盧

馬思垂克在荷蘭 但離安特衛普不會太遠

那兒的廣場有著名的荷式海鮮 生鯡魚 (herring)和炸薯條 (不是英國薯條可以項背的)

生鯡魚長這樣

http://picasaweb.google.co.uk/cwliu0814/TheLowCountries#5225886722659879218

然後鯡魚要這樣吃(荷蘭朋友說的…)

http://picasaweb.google.co.uk/cwliu0814/TheLowCountries#5225886751839805362

滑鐵盧古戰場就在布魯塞爾南方車程約二十分鐘處

設計相當富教育意義

北方入口遊客中心對面就是盟軍司令威靈頓當時的陣前指揮所

裡面從盟軍觀點介紹當時盟軍對該戰役的認識及準備為何

附設的威靈頓紀念館詳加介紹了戰爭展開的過程

設計的遊覽區南端是拿破崙的指揮所

相距北方入口約五公里十分鐘車程

裡面也有從法軍觀點來描述法軍的陣形和準備為何

但維護及旅客數明顯的不及盟軍方

令人頗為欷噓

兩個端點的中心就是當時戰役的前線

現在有設一個多媒體教育中心和蠟像館

中心內有兩段頗富教育意義的影片

蠟像館更是當時士兵、裝備及重要將領的重現

戰場原址有重建一個高塔 紀念當時付出生命的將士及平民

http://picasaweb.google.co.uk/cwliu0814/TheLowCountries#5225887709474204738

高塔上可以指出各方人馬如何向該點匯集廝殺

雖然耳中只聽的到陣陣強風

但這樣的情境還真讓人彷彿看到了戰場血流成河的情景和聽到了傷兵哀嚎與馬匹悲鳴的回音

近五萬人在此付出生命

而我們只記得威靈頓和拿破崙

這地方值得一去 去瞭解戰爭 瞭解歷史 和瞭解愚蠢

2008-09-03

質性研究需要更多傻子

台灣管理學術界要發展質性研究,需要更多傻子的投入。傻子的特質有三,首先,傻子不具備質性研究方法以外的專長;第二,傻子的學習遲緩;第三,傻子很孤僻。台灣管理學術界訓練博士生的方式可以教出發表績優的研究者,但教不出傻子。質性研究需要傻子,現行的訓練方式想訓練出好的質性研究者不免是緣木求魚。

研究者要做出好的質性研究作品,過程往往會有很多磨難。磨難可以劃分為三類:第一,研究的不確定性。質性研究成果很難在提出研究計畫時就被準確預測。很多洞見是在研究過程中才能被體悟,所提出的獨特觀點往往也是最後寫作時才會浮現。第二,作品多半只能得到負面評價。質性研究者的作品很難得到正面評價,即使有經驗的質性研究者想要協助,他們多半也只能告訴研究者哪裡不太對勁,而不是怎麼做才會更好。第三,質性研究發表往往需要時間與耐心。從收集田野資料一直到發表,所費時間多半相對長於其他研究方法的作品。

這三類磨難都代表一個成熟的質性研究者都必須忍受一連串的負面經驗,這也就是為什麼一個成熟的質性研究者往往都必須是一個傻子 一個在適應性學習過程中的傻子。這並不是說質性研究優於或遜於其他研究方法,而是適應性學習的過程讓傻子才會留下來繼續深究質性研究方法。

一個博士生如果已經具備某種研究方法專長,比如說統計,他更可能在應用統計方法於研究時獲得正面的經驗,這會讓他也更可能在碰到下一個研究問題時使用統計方法。而這樣的重複讓這名博士生的統計能力不斷上升,得到正面經驗的可能也越來越高。這就是適應性學習中的「能力陷阱」問題。從經驗學習沒有錯,但學習者可能在學習時錯過了最適合他的研究方法,而一直加強一個次佳的研究方法。由於質性研究過程充滿挫折與負面經驗,這更讓初學者容易從經驗學習中相信質性研究的不適用而放棄。所以我們需要傻子:一個只接受質性研究方法訓練的傻子來避免這樣的能力陷阱。

再者,質性研究初學者的作品很難得到正面評價。學習其他研究方法,比如說模擬方法,學習的過程和研究的結果都能得力立刻且直接的回饋,且評價是正面或是負面很明確。就算評價是負面,有經驗者多半也能指出改進的方向,在適應性學習過程中,學習者可以相對快速的獲得正面的經驗。如果一個博士生快速的從所獲得的經驗中學習,很自然的結論就是該放棄質性研究方法而就其他研究方法。所以只有學習遲緩的傻子才會繼續留下深究質性研究方法:他們的行為不因為所得到的評價而立即做出調整。

最後,質性研究者必須夠孤僻才得以繼續深究質性研究方法。學習過程不只從自己的經驗學習,還會從其他人的經驗學習。質性研究需要時間。但當績效制度鼓勵發表數量,而質性研究者發現周圍升等的同儕都使用別的研究方法時,一個好的適應性學習者應該要捨棄質性研究方法。除非他是個孤僻的傻子,能夠不顧社群質疑的眼光及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小而堅定的使用質性研究方法。

但一個社群以至於社會的重大進展往往靠的不是聰明人而是傻子。如果一見勢頭不對就見風轉舵,我們不會有眾多的科學發明與創新。台灣學術的發展不只要培養聰明學者,也要能培養一些傻子學者。但傻子的立即陣亡率的確比較高,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友善的學術訓練過程來呵護這些傻子。

2008-08-06

工作最快樂的事


工作最快樂的事:

1. 老闆不在家

2. 老闆不在家,而且手機不通

3. 老闆不在家,手機不通,而且沒有網路(總之就是整個失聯)

4. 公司網路斷線

5. 公司停電


在這星期二以前,前四項只要有一項發生,就足夠我們津津樂道一整個星期了.

一直到這星期二,我們才真正體會到幸福的滋味─以上5項同時發生.


週二下午,倫敦空前的熱,3個大老闆不是去亞洲開會就是度假,整個辦公室瀰漫著一種懶散的氣氛.

突然間,整個辦公室暗了下來,server和空調轉動的聲音也嘎然而止,所有電腦都頓時關機.


大家先是互看一眼,然後本來沉悶的氣氛突然活絡起來.

這時候我當然要不免俗的故作生氣大聲說:”What’s going on? I really need to get something done today!”

然後很無奈的接著說:”…now I guess I can only go home! I’m very upset!” 可是臉上帶著笑.


什麼事都不能作,網路沒了,連電話都不通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停電會影響到電話),於是我把庫藏的食物,冰箱的水果搬出來,大家開始聊天野餐了起來,只差沒叫對街的pub送幾杯雞尾酒上來(因為電話不通).


整棟大樓停電,於是業務部主管一聲令下,說大家可以回家了

前陣子剛摔斷腿的同事A,明明平常走路都一拐一拐,這時候走得像飛一樣,一溜煙就不見了.


就在大家緩緩的收拾完畢打算回家或是相約去喝酒時,他媽的電突然來了(媽的,他不知道我們在玩原始人的遊戲嗎?)


在一片慘叫聲中,前腳剛踏出門的同事們只能很不甘願的回座...

於是大家開始罵那些先走的同事,一點工作倫理都不懂,對公司沒有commitment,公司不該請這樣的人

我趕快把坐我對面,每天跟我鬥嘴的同事B拿來開刀:”I can’t believe he’s left…he should work harder…”

他隔壁的同事C說:"ㄜ,他剛打電話來說他馬上回來

….因為他忘記帶錢包了


於是這段帶點遺憾的插曲,就在重新恢復線路的電話聲中告一段落.

下次停電,應該毫不猶豫的閃人.還有,離開前請不要忘了你的錢包.



英國的愛心便當


在倫敦金融區上班,光鮮亮麗的外表其實下是血汗淋漓──每天中午外食平均要花上10鎊:三明治3鎊,一杯咖啡2鎊,早晚各一杯,再外加個甜點或是沙拉3鎊.

如果你早餐在公司附近買,那又是另外的支出.

所以一個月下來,你可能會花上200鎊以上在這些冷冰冰的食物上.當然這一帶也有熱食啦!如果你排斥McDonalds之類的速食店,那你至少得花個5鎊在一個簡餐上,青菜請另外加點,飲料不含.

身為cost cutter家庭,這種事是絕對無法接受的.所以打從我一開始工作,劉小威就幫我準備每天中午的便當.

"帶便當"這種聽起來很簡單的事,在這裡卻是一波三折.

先是劉小威堅持便當要有飯,有菜,有湯才營養均衡,所以一直想買個三層便當.

於是我得找盡藉口抗爭,不是說那便當盒顏色太醜(Habitat),不然就是便當盒太大,穿套裝走在路上看起來不專業又不正

再來是剛開始的時候,我同事都一臉好奇,想說這個從亞洲來的人有夠詭異,居然自己帶食物來,讓辦公室每天中午充滿不同的香味.

雖然我這人是蠻介意別人的看法啦~可是講到錢我可是說什麼都不會妥協.所以最後我主管同事們也就低頭了──只規定不准我在辦公室吃泡菜因為味道實在太嗆了.

對此我一概推到韓國人身上──平常我對他們宣稱自己發明的東西都嗤之以鼻,但我一再對同事們強調這是韓國人發明的,韓國人的!

大家笑歸笑,也開始對我的午餐非常好奇,中午常常問我:"今天中午我們吃些什麼呀?""你老公哪時候要來辦公室裡面作外燴啊?看起來好好吃喔!"

當中午時間有很濃的食物味道傳出來時,總是會有人從辦公室某個角落對著我大叫:"Mandy…妳今天中午又吃什麼了!!"媽的,很多時候明明就不是我是隔壁的發神經跑去買印度菜外帶

因為我不厭其煩的計算外食的驚人花費給我同事們聽,最近在我亞洲人節約性格的鼓舞下,同事們開始自覺到外食怎麼樣都不划算,更糟的是不健康(我好像亞洲來的阿桑啊!!)

現在辦公室裡面越來越多人自己帶午餐了.甚至有人連下午茶的三明治都自己帶….還來跟我炫燿這有多省錢多健康(yeah, I told you).

於是帶便當再也不是一個詭異的行為了就算有人覺得我很奇怪,我還是對於帶便當之後每個月可以省下來的錢沾沾自喜.

Bon說他已婚的朋友們幾乎都再也不上msn了,除了我之外;

言下之意似乎是說我結了婚還是很摩登很social(羞),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我結婚之後整個人變阿桑了啊啊啊!!!


附上一篇很有意思的新聞,另外一個幫老婆作便當魔人


http://udn.com/NEWS/WORLD/WOR1/4331023.shtml

夫為妻做飯 愛情便當10萬網民迴響
【世界日報本報北京七日電】
2008.05.07 08:25 pm

成都網民「嘟嘟豬」近一年來精心為妻子準備便當,並發帖向網民求助提供菜色,這甜蜜的舉動引來大量粉絲支持。

成都商報報導,從去年7月起,家住大石西路的發帖人「嘟嘟豬」不但每天親手為老婆準備午餐便當,還堅持將每天便當製作記錄發到網上。如此甜蜜貼心的舉動, 讓不少網民成為了「嘟嘟豬」一家愛情的忠實粉絲,關注之餘還不忘指點一二。自去年7月底開帖至今,點擊率已經超過了10萬,網友回復超過120餘頁。

「嘟嘟豬」去年7月首次在網上發言,表示因為他下班比老婆早,為了保證老婆的營養問題,所以他決定開始每天為老婆做便當。而為了不半途放棄以及讓老婆的菜品多樣,他想到了發帖求助網民監督,同時集思廣益。

買食材,做便當,還有因為想偷懶出門下館子的生活,全部都被有毅力的「嘟嘟豬」記錄下來。不過,由於「嘟嘟豬」有時也會出差或者出門應酬,帖子並非每天都會更新。儘管如此,還是引來了許多網民的關注,給「嘟嘟豬」的愛心便當提出各式建議。

報導指出,許多網民對此都說感覺很溫馨,也很羡慕。不過,也有一些對此很不以為然的網民,比如網民sanfengzhang曾懷疑過「嘟嘟豬」是否能堅持 一個月,網民fishy7909也曾表達過對「嘟嘟豬」的同情,認為他的便當生涯「多造孽的」,也有人認為長期待在廚房裡的男人「太小家子氣」。

「嘟嘟豬」的老婆在市中心的一家公司做文員。按照她的說法,如果沒有便當,她的午餐就只會是一盒難吃、沒有營養的盒飯。她說,想著「嘟嘟豬」每天都在為她 考慮做什麼菜,覺得很感動。對於一些網民的羡慕或一些網民的不以為然,她表現得很淡然,她認為這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2008/05/07 世界日報】


公主病是遺傳疾病


今天看了下面這則聯合報新聞,我想有公主病的人注意了...看來公主病可能會遺傳.(這不知道是笨還是公主病....)
我也得小心,不要把我的貴婦病遺傳給我小孩...


http://udn.com/NEWS/SOCIETY/SOC7/4330094.shtml

誰是公主? 員警茫盲忙

【聯合報╱記者葉英豪/桃園報導】
2008.05.07 04:25 am

3歲黎姓女童昨天晚間在桃園市走丟,員警問了半天只知道她叫「小公主」,媽咪叫「公主」,所幸查訪兩個多小時後,終於找到女童口中「公主」媽咪。

桃園警分局中路派出所員警據報到縣府廣場附近店家門口帶回女童。警員郭輝廷和陳盈延逗著女童玩了半天,女童就只說她叫「小公主」,媽咪叫「公主」,讓兩員 警聽得傻眼,除透過內部系統通知各派出所,也帶著女童到縣府四周逐一詢問店家,派出所後來接獲家長要找走失女童電話,返回派出所途中,又遇上女童的母親。

女童母親說,從小都叫女兒「小公主」,女兒也暱稱她「公主」,所以女童不知道自己「姓名」,以後會教「小公主」講自己的姓名。

【2008/05/07 聯合報】




2008-05-02

人若不超越人性,是多麼卑賤下流的東西

(這篇文章動機乃由重溫<醜陋的中國人>的一書而來。該書講的是中國人某種根深蒂固的性質讓整個民族陷入泥沼,並產生了柏楊先生所謂的醬缸文化。柏楊希望該書的尖銳論述可以激起反省並造成一些改變。看現在台灣的民主發展歷程,他很可能在轉型過程中盡到了很大一份力。但然後呢?)

人若不超越人性,是多麼卑賤下流的東西(1)

超越人性的羈絆是一種正面的期望。但就我們的拳頭沒辦法比巴掌大一樣,它也可能是個不切實際的期望。人類比動物高明之處,或許就是可以將我們幾乎沒有改變過的卑劣人性以及其後果紀錄下來。一些重要思想家用他們認為適當的方式表達了這樣的看法:比如說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金觀濤與劉青峰的<興盛與危機>;以及歐威爾的<1984>都表達了對人性悲觀的態度(2)。他們的作品可能不能說服正統史學家(如同柏楊先生的作品),但他們的論述畢竟提供了另一種研究社會的角度。

人性能不能改變不是一個我們能夠回答的問題。但瞭解人性如何在人與人的互動中運作是一個可以被探討的問題。一個研究方法近期得到了很大的關注,或許可以觸及社會科學中一些更深刻的根因以及複雜現象的探討。這個方法就是代理人模擬模型(agent-based models; ABM)。相對於社會科學中傳統的研究問題”What happened? How? And Why?”ABM提供了社會科學研究者一個問”What if ?”問題的可能。根據過去累積的知識,我們對人性如何運作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的概念,比如Herbert Simon的有限理性說(bounded rationality)KahnemanTversky的展望理論(prospect theory)James March的適應性學習(adaptive learning)。但這些個別都有道理的理論擺在同一個人身上是怎麼運作的呢?個體與個體間的互動又是否會影響理論的預測?ABM給了我們機會回答類似的”what if?”問題。

ABM假設每一個代理人(agent)都屬於異質並根據一些不同的簡單的規則(rule)行事。這些規則可以被理解在某些社會現象中主導我們行為的人性特質。這些特質不是憑空猜測,而來自於前人深思的理論結晶和研究者對社會現象的觀察。更重要的,ABM允許代理人互動,並容許個體間的互動產生可能引發眾多極端事件的正向循環,而不只是傳統社會科學理論所強調的趨於平衡的負向循環。互動所產生的模式(emergent patterns)是研究者所最關注的成果。個人的行為可能無法有效預測,但人與人互動後所產生的模式卻有可能很穩定。

馬克布侃南<隱藏的邏輯>一書摘要了很多這方面研究的例子(3)。該書的開頭就舉了諾貝爾經濟學獎2005年得主謝林對美國都市種族隔離現象的觀察。一般相信都市中白人和黑人居住區涇渭分明的現象來自於種族歧視。謝林用一個簡單的模擬模型說明種族歧視不一定是造成種族隔離的唯一可能原因。

謝林假設每個代理人心中都沒有種族歧視觀念。但在選擇居住區域時,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是該區的少數。換言之,在謝林的模型設定中,只要一個代理人發現他屬於社區中少於30%的那個群體(模型只有兩群,假設為白人和黑人),該代理人就會選擇搬家。經過模擬結果發現,人們不帶任何惡意的一個態度,在代理人彼此互動的過程中,就足以造成和種族歧視同等顯著的種族隔離結果。簡言之,複雜難解的現象不見得來自於複雜的原因,其原因很可能和謝林的例子一樣,源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人性特質。

在這些「虛擬社會實驗學家」的研究發現中,最引人注目的模式或許就是人性中所謂「我族中心主義」傾向在實驗中所造成的各種重大影響。在一個實驗中,研究者將小群體中的實驗者隨機被賦予一種代表顏色,然後讓實驗者們彼此挑選合作伙伴。即使顏色本身是隨機指定的,實驗者們多半挑選了和自己顏色相同的進行合作。在實驗過程中,群體間往往開始有競爭意識和敵意。在群體碰到危機的時候,該群體成員對群體的效忠度越高,對其他群體的敵意也越高。

研究者們用這樣的結果試圖說明為什麼在歷史上會發生這麼多的種族屠殺、階級鬥爭以及國際戰爭。根因就是我們的心理並沒有隨著物質文明的進步而演化,我們在狩獵時期就仰賴和那些與我們比較類似的人合作以增加生存機率。這種特質到今日仍然存在,尤其是在突發及危機情境發生時。即使顏色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在挑選合作伙伴的時候,隨機的顏色仍扮演了一個影響決策的關鍵線索(4)。將這個概念放在群體階層,我們或許更能理解德國二戰前一般百姓對猶太人的暴虐(5);布希在911後的民調聲望變化;甚至當下中國人民與西方媒體對西藏問題的反應。

當然,這樣的社會科學「模擬實驗法」只是一個開端。它有很多限制。所產生的結果也不應該過度解讀。但當社會現象的複雜程度已經慢慢超越研究者認知和資訊處理能力所能負荷的程度時,代理人模擬模型或許提供了一些啟發解和思考方向。畢竟,每一個模擬得到的結果都可以理解為一個社會在代理人與代理人互動下,經過至少數十年運作所會呈現的面貌。人性、預期心理和互動模式都可以轉化為代理人行為的規則。身為社會研究者,理解社會怎麼運作可能是在解釋和預測社會未來之前,所必要的基本功。

人或許永遠不能超越人性。但力圖理解自己的能與不能以及無知,是一個合情合理又不需要假設超自然存在的救贖。

1 引自Michel de Montaigne.

2 我個人對三書的書評請參見http://0rz.tw/0740K

3 該書很多例子可以直接參考一個ABM入門軟體的使用手冊說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下載並嘗試ABM的能耐。參見:http://ccl.northwestern.edu/netlogo/

4 演化心理學提供了另一個有利的例子來闡釋我們的心理為什麼較之我們的祖先沒啥長進。男性的本能讓我們有動力去散佈基因。因此在看到有造就優異下一代潛力的異性時,男性會興奮並希望展示男性特徵,以達一親芳澤並讓自身基因延續的目的。如果男性的心理真有進化,我們便不能解釋為什麼我們看著螢幕裡的有造就優異下一代潛力的異性時仍會興奮:該男性幾乎不可能有機會和螢幕裡的異性發生關係和延續下一代。由此得知,男性的心理仍處於狩獵時期而沒有太多成長。(翻譯:看A片會興奮代表你和原始人沒兩樣。)

5 參見< 一個德國人的故事:哈夫納1914-1933回憶錄>